一片荒芜灰暗的碎石平原里,鱼人吸血鬼顾贺朝着远处有大量树影的方向行去。他的身后,那座曾经宏伟到不敢遐想其边界的黑色血巨城,现在于他眼里也只剩一个巴掌的大小。
他收回凭空与之较量的长手掌,忽然干笑出了声。他继续往有森林的那边走去,从他的位置目测,大概已经走了有一半的距离。
然而这距离却感觉很漫长,脚下的碎石总能不经意扎破脚底,左右两面那望不到尽头的灰色也让他觉得嗓子很干。
倘若没有前后的参照物,单是面对身侧的两个方向,他大概到力竭都无法察觉,自己究竟走了多久。
正对面就是唯一存在可能性的目的地,那是一个比血巨城大许多的森林。目光所及,它的外围却没有半点绿色,全是枯萎死寂的一片。
不过那里总算还是有东西的……顾贺单纯地想道。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,但起码这一点就能让他暂时安心。
枯树林终于到了一步之遥的距离,他望向森林最深处。枝杈密集交错的掩映着的,只是最深处诡异的黑暗,他觉得自己仿佛在凝视一个深不见底洞穴。
“太可怕……”顾贺非常明智地决定绕外围走。
也许能碰到什么……他轻轻迈步绕行着,提心吊胆地注意着森林深处的动静,身体在颤抖着警醒他,绝对不要发出太大的响声。
他走了很长时间,枯树林外已经不见了血巨城城醒目的身影,他也慢慢地停了下来,躲在一颗相较粗壮的枯树后,然后咽了下唾沫,屏住呼吸将目光投向了个从未见过的场景。
新奇,但也绝对昭示着危险……他莫名就有这样的感觉。一棵形态怪异如同人类在求救一般的大树,五个干瘦的光头身影正围蹲在树根周围。
他们都是埋头面对着树木,双手和脑袋均有动作,似乎正在吃什么东西。那些生物不时发出低微的颤动的怪异叫声。
“难道是食尸鬼?”他回忆起在城里时见过的一个奴隶物种。介乎亡灵与生物之间,是这个世界扭曲的产物,一般都以废弃的尸体为食。
但他们都在吃什么,难道外面的食尸鬼都是食素的……他的思考戛然而止,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脚底漫上心头。他本能地想要逃开,身体却惊异地失去了控制,不能够动弹分毫。
一只冰凉触感的手抓住了他,他只觉得身体愈发得麻木,那不知名的东西渐渐贴近了他的身体,顾贺猜自己大概就快要被吓晕过去了吧……他的五脏六腑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身体。
从感觉来讲,那东西并不大,至少比顾贺要瘦小得多。它也没有做别的做别的动作,只是扒着他的背部,在缓慢地往脑干的位置爬。
那东西伸出冰冷的手掌,贴在顾贺的头顶,突然又微微颤抖起来,怪叫一声,脱离了他的背脊。麻木僵直的感觉快速退去,顾贺不敢犹豫地便往未知的远处跑去,依旧是绕着枯树林。
他的背后响起几道亢奋的尖叫声,那是食尸鬼的叫声,那些东西也追过来了。他全力奔跑着,速度却有所落差。
因为莫大的恐惧使他的四肢瘫软无力,这是一种习惯性的肌肉记忆。在他过去的人生里,这种现象早就成为一种常态,很难再有所改变。
“该死!腿不要抖啊!可恶!可恶!可恶!”这一刻,他的说话竟然史无前例地流畅起来。
但不知怎么的,一个年轻女吸血鬼的笑脸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逝,这画面使他惊觉了什么。一股发自内心的难受异军突起,不可阻挡地充斥在他的身体的每一个角落。
不能再逃避,你这该死的丑家伙不能再逃避……他的腿部肌肉渐渐刹住身体,他感觉再每前进一步,都是一种对自我的背叛。
那在监牢里度过的长久黑暗中,对自己过去的反省,那对抗歹徒时,置至生死于不顾的愤勇发烫的心脏。
难道,这一切都只是个笑话?连同爷爷淌泪的嘱托,父亲的绝望的哭嚎,母亲绷紧颤抖的面容,以及那个竭力挽留却渐渐被记忆淡忘的红发女孩……他们,活该是个笑话吗?
他的牙齿死死咬合在一起,眼泪从鱼眼睛里挤了出来。
那股愤勇的情绪彻底攻陷了他顽固的懦弱,他豁然转身,用仇视的眼光对面对那五个追跑上来的身影。
包裹从他的肩胛滑落,他的手无比稳重地将大剑拉拔出鞘,举剑迎向围上来的五个瘦弱食尸鬼。
它们呲牙咧嘴,眼露凶光,不断从各个站位威胁恐吓着顾贺。但殊不知在这个长着鱼人模样的吸血鬼眼中,它们也从占据优势的捕猎者,变幻成了不得不拔除的可憎的障碍。
三只食尸鬼首先一拥而上,顾贺却无视规则,全然不注意剩下的负责威慑的两只,不顾一切地对着来敌挥斩出剑刃。其中一只当场被腰斩,两半截身子痛苦地在地上扭动着。另外一只被划伤,但还是跟随同伴扑了上去。
它们张开尖牙利爪,贪婪地期待着热血的迸溅。但等来的却是以异常速度回返的大剑,剑身平滑穿过两只吸血鬼的身体,它们自己的血溅到了它们的嘴角之上。
顾贺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毁灭,他不去看食尸鬼痛苦扭动的尸体,几乎是急切般回身寻找余下的两只。
但他只看到它们以比追来时还要快的速度逃进林子深处,他的意识被迫冷静下来。就在他的表情开始恢复正常之时,身后传来一阵巨物挪移的动静。
顾贺急忙看过去,明白了真正使食尸鬼感到恐惧而逃跑的原因。那是一只长着八条粗壮节肢的巨大螃蟹,每一条节肢都超过半截树干的高度,巨大的蟹钳上布满青苔和硬质凸起,足有顾贺的全身那么大。那复式的口器遮挡住眼睛,却笔直地朝顾贺这边跨过来。
他再次摸索起相同的感觉,硬着头皮端起了大剑,迟疑着主动冲上去朝它的一条腿砍去。不等大螃蟹反击,大剑却被反作用力推了回去,剑刃被弹出一个不小的缺口。
“我去……”看了一眼那个缺口,他感觉自己一剑砸在了铁柱子上。
螃蟹也仿佛感觉到了疼痛似的,口器更频繁地舞动着,一只巨钳随之狠狠砸落,却被拥有吸血鬼体质的顾贺轻松躲过。
顾贺抬头看那高高在上的大螃蟹,后退两步便跑远了去。他快速抓起包袱,不敢再回头地朝远处跑去。
后方巨肢戳地的响动出乎意料地频繁,那头巨大的东西,居然节肢舞动着,跳跃一般地前进。顾贺察觉到这一点,更加不敢留力地奔跑开来。
他的路线依旧是绕森林边缘而行,渐渐地,周围树木开始稀疏,出现了不算大的几重小山。他往山那边跑去。
山体是也是荒芜的,但也有不知名的暗色调植物林立,岩石裸露在外,风化严重。身后,巨大的蜘蛛螃蟹开始提速,八条高柱般的腿灵巧地跃动着,配合无比娴熟默契。
这令顾贺更有种大难临头无可躲避的濒死感,他狂摆四肢,甚至开始在心中以意念做玄学加速,寄希望于任何靠谱不靠谱的东西,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把包袱丢掉。
然而随之视角转换,缓慢转体的矮山脚下,一个洞穴调转到顾贺的正面。他回头看一眼快要飞起来的巨大身影,有些为难地咽了口唾沫,紧接着闭眼蒙头闯了进去。
一只巨钳紧跟在后面冲了进来,顾贺大口穿着粗气,看着那大钳子一阵鼓捣,洞穴被震得土石颤抖,灰尘卷动。
过一会又有一条更长的螃蟹腿伸进来,顾贺小心地控制着距离,在不过度深入洞穴的前提下保全着自身。身后的洞穴依旧是深不见底,这让他回忆起枯树林深处,一样的幽邃而危险。
巨大的蜘蛛螃蟹在锲而不舍的努力之后,终于不再甘愿同顾贺耗着,浪费这些无用的时间。它敲打了几下洞缘,并不久留地开始移动。
那让人不安的巨响终于远远地离去,过了好长时间也没再出现。
他瘫软一般地沿着墙壁坐下去,胸前有节奏地剧烈起伏着。数十秒过去,他才惊魂未定地咒骂一声:
“妈的,差点就没了……”
“外面好危险,我还是在洞穴里多呆一会儿吧……”他喃喃着,又往洞穴深处看了一眼,“真希望这里边没有活物,死的也不要有了。”
他犹豫了一阵子,决定还是就先呆在这洞里。刚才的剧烈运动让他消耗很大,身体和精神各方面都趋向于疲惫。
顾贺打开一小瓶血液,小心地抿了一口便放回去。身体的细胞再一次活跃了起来,身体过载的劳累也消散了几分。
靠坐着休息了一会,他决定稍微探索一下洞内。被赶出血巨城,流离失所的他已经将这里视作他的新家,前提是更深处没有潜藏危险的话。
他扛起有缺口的大剑,捻手捻脚地向内探索而去。洞穴越往里走,空间便越大,这个变化是细微且无需多在意的。不过随着前进,脚边却突兀出现了生物的骸骨,这对于洞窟的性质起了决定性的判断作用。
“这里居住着某些凶猛的生物……”顾贺咽了口唾沫,回望了眼身后放光的洞口,略作迟疑便又开始向内挪动腿脚。
他舞了舞两只手握着的大剑,认为居住这样大小的空间内,洞穴的主人一定不比那只大螃蟹要强。
也许并不是不可一战……他继续走着,晦涩的视野内出现了一些类似于蛋的物体,但他拿剑戳了戳,又发觉这些是肉质的,并且还黏糊糊的。
顾贺的心里到一股强烈的嫌恶感,他避开路边的肉卵,想要继续朝里探索一下,然而越往里,那种污秽的肉球就堆积得越多。
前面再也无法落脚,他看了一圈这些肉蛋,犹豫着该怎么处理它们。
突然,一颗肉蛋顶部发出异动的响声,一只仅有巴掌大小,整个脑袋上,只长着一张狰狞口器的怪物挣动着露出来,发出尖细的叫声。
叫声从响起的那一刻,便没有停下来的势头,声音不算响亮,但足够刺耳,更何况还有洞穴的加持。
顾贺在难受的同时,也被这声音带起一股极为不详的预感,他果断挥剑砍过去,声音立马毕止。那小怪物迸溅的不是血液,反而是浑浊的白色粘液,令人反胃的气体随之散发起来。
“真是再污浊不过的生物,这种邪恶的化身绝对代表着危险……”他喃喃着下定决心要把这些东西消灭干净。
处理这些东西的时候,他从尽头最密集的位置开始,然后倒退着进行,这样起码不会被恶臭截断退路。
他逐渐娴熟地一剑一剑刺过去,肉球一个一个爆开,有的当即就有小怪物尖吼起来。大多数里面倒是水一样的液体,这让他莫名有种欣慰的感觉。
“好了!新家需要散一散施工过后的臭气味。”他开心地朝洞外走去,中途犹豫了一下,出于安全起见,还是将地上的包袱抗在了身上。
不提更深处无法落脚的空间,起码他能够到的肉蛋已经全灭了个干净。打扫新家是必须的,他现在要去砍些木柴了。这是最普遍用途也最广的东西,野外生存必备品。
他找到一棵中规中矩的枯树,抡摆起大剑,然后大力横砍到枯树身上。树身从伤口露出来的部分,出乎意料的并不是硬的,而像是某种腐烂的软质物体。
顾贺举剑戳了戳那奇怪的东西,枯树立马抖动着发出哭泣一样的声音。这变故吓得顾贺倒退几步,他四下里看看,又心惊肉跳地逃回了洞穴。
“狗日的,这怎么跟城里的柴不一样啊……”顾贺困惑地回忆着刚才的画面,初次遇到这种情况,他有种刚才碰到幻觉的不真实感。
但回想起其他的遭遇,他又惊吓地摇摇头,无比肯定地给出结论:
“那枯树绝对是活的!那么也就是之前的食尸鬼并不是改荤归素,而是在分食活树!”
嘶……他感觉有些头皮发麻,很难去接受这样的现实。话虽如此,他还是在这片区域呆了好几天。
他就住在那间洞穴里,再没有遭受什么怪物的袭击,累了就睡一会,感觉到身体虚弱起来,就抿一口血液。
很无聊的生活,但对他有着他这样经历的吸血鬼来说,这不可谓不是一个休养精神的好机会。现在回过头去看,他只觉得过去的日子狼狈张惶得像个笑话。
他也不是抗拒去别的地方,只是出了洞穴,身后是蔓延向上的无数重大山,前面则是深不可测,像深渊一样的枯木森林。除此以外便是没有尽头的碎石荒原和天上永远不打开的乌云层。
顾贺有时候爬上这小山,远眺荒原的尽头和更高处的大山,觉得这里就是一个没有出路的囚笼。
而在这囚笼里,一帮滑稽的小生物们玩起过家家。将自己的视野与囚笼隔绝开,自我安慰着他们还有一个很精彩的世界,他们是高贵的,世界的宠儿。但实际上,他们和那些悲惨的活树都一样,不过是还在这牢狱之中。
“呵呵,我有什么资格说这些,我不也是一样么……”他自嘲地笑笑,心底里一个微小的渴望埋下了种子。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闪现出来:
也许,以后能脱离这个地方,去探索一下未知的世界。
又过了许多天,他已经把第一支血瓶喝到了一半,对这周遭也渐渐熟悉起来,好像这洞穴外也变成了他家的院子。
这天,他在蒙蒙糊糊的半睡眠当中,注意到一双赤脚从眼前经过,有什么东西进了他的家,朝更深处走去。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洞窟深处,意识朦胧的他也没有觉得奇怪,重又昏睡过去。
然而,一道凄厉的喊声回荡起来,源头在洞穴深处。顾贺惊得跳起来,左右看看,大脑重启了半天才终于恢复了意识。
他疑惑着朝着洞内望去,非常艰难地记起来那双经过自己面前的赤脚。
“有怪物进去了!”他瞪大眼睛,立即联想到洞穴原主人和肉蛋主人的身份。那说不定是真正的主人回来了。
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判断,那尖啸声更响亮了几分,仿佛是那怪物面朝了这边。怪物就像才发现顾贺一般,一改先前的慢步调,令人胆寒地快频朝着边跑过来。
快速接近的声音给人一种它速度更快的错觉,顾贺浑身的寒毛惊起,拔腿就要跑。可快要跑出洞穴,才发觉自己落下了包袱。
他脸色难看地向后看了看,只得硬着头皮冲回去。包袱内有爷爷留给他的蓝色宝石,他坚定地认为那是值得他托付生命的东西,这在他过去的生活里一次次得到了验证。
尖吼声就仿佛刺在耳边,那个怪物也现出了轮廓:
那是一个即便猫着身体也能顶到上方洞壁的人形怪物,它的身体和四肢细长发黑,宽大而显锋利感的爪子给人极度危险的直观感觉。它的面容被乱发遮挡,无法看清,发丝被风拉拽着凌乱在空中,就仿佛索命的厉鬼一般。
顾贺的恐惧更甚了几分,他急忙放眼去找寻包袱,但先一步与他碰面的,却是那双他极力逃避的干枯双脚。
他的全身再次失控地起了毛骨悚然感,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举起大剑,后跃了几步。那怪物丝毫没有对峙的意思,就这么狠狠地扑过来,想要一次性压倒面前矮小的“鱼人”。
顾贺观察了怪物身体的覆盖面,那双狰狞的枯瘦大利爪就铺天盖地般摁下来。他被恐惧压得站立不稳,不小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,但手里的剑还是无意识地举了起来,毫无目的地一阵胡乱挥动。
瘦长的怪物虽装若疯狂,但还是理智地临时截止了飞扑的动作,只是充满愤怒地一爪子打过去,与大剑交击发出脆响。
顾贺的双手感受到巨大的反冲力,这个怪物绝不是看上去那么无力,那枯瘦的身体里刚刚爆发出了超过吸血鬼的力量。
他自认为在一般吸血鬼当中,自己还算是力气较大的,然而却在刚才的一次对击中吃了力量的亏。
他不敢怠慢,趁机快速起身,同时就有另一只爪子死追猛打过来,顾贺堪堪抬剑躲避,作为完全受力的一方,他的整个身体直接被摔倒墙上,墙体发出巨响。
怪物再次凄厉地吼叫一声。顾贺也力量被震得半天缓不过来,他的身体由于超量的痛感而难以开动四肢,眼看那怪物扑上来,他也不能分出半点力量去行动。
那巨大的爪子和疯鬼一样的脑袋高速逼近,顾贺第一次突破了懦弱者的极限。潜在的本能使他不顾及疼痛调集起全部肌肉,在最后关头将大剑立了起来。
然而那怪物却如预想中那样抓捆住顾贺的身体,利爪随之刺穿他的身体,那张掩藏在乱发里的鬼脸也贴上来疯狂地啃噬他的湿滑的身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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