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世之徒 1 明耀

天色渐渐晴朗起来，一束明耀的光照在李陌的额头上，眼帘处，将他紧皱的眉头抚平，从那噩梦的深渊里拉拽了出来。

他睁开眼睛，瞳孔尚且有几分混浊，随着时间慢慢流逝，渐渐恢复起意识。

“他是谁？他叫什么，他的过往？”

这是他每天都要想的事情，人～生来太过脆弱，仿佛每一天活着都是偌大的侥幸，往往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决定你的生命，未来，现在。尤其是他这样的弱者而言，更是平凡，卑微到尘埃里。

“呵！”他如往常一般嘲笑自己，然后起身日复一日的麻木，僵直。紧跟着，他突然愣住了，眼前的是什么啊，深灰色的泥墙，表面因为干燥，过分劣质的材料，而变得斑驳，充斥着大量的裂口。墙皮一块块卷起，纵横交错，一股破败的模样。

阴暗狭窄的小屋里，凌乱的摆放几件家具，不能说是家具，也只是几块木头胡乱钉在一起，有个桌子，椅子的形状罢了。身下是几块木板搭建的床，一层薄薄的破烂褥子，躺在上面能清晰的感觉到床板间的缝隙，很宽，很大。

突然而来的不适让他开始回忆，他的思绪渐渐清晰，记忆朝着以往翻去。

恍然，他才发觉，他已经死了。在那个蔚蓝色的星球上，他作为芸芸众生中微不起眼的一个，愚昧，无知，平凡，软弱，普通，只是一个有着自己思想的人类罢了。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，而他，一个青春年华转眼即逝，在社会上蹒跚爬行的家伙，一个无时不在憎恨自己，怨天尤人的废品。躺在床上，玩着游戏，继续蹉跎时光，继续咒骂自己的懒惰，平庸，胆怯。

“哈哈！”上苍也看不过去了，也许是未知的神明，也许是他日夜祈祷感动了仙佛。一道撕裂天地的雷霆，携带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声，轰然震荡在夜色上空，炽白色的电光，横贯蜿蜒而行，犹如银白的蛟龙，震撼世间。周围楼栋里响起尖叫声，恐慌止不住泛滥起来。绝望夹杂着沉默的呼吸声，在这栋小房子里不停的喘息，楼上的人们已经来不及，也没有勇气逃了，只能呆滞在一旁，眼看着它冲刺而来。

李陌同样停下了手机，眼睛拼命瞪大，贪婪的注视着，他的瞳孔里也只有那炽白的光辉，“真是美丽啊，！”他叹息着。

看着那明耀的光，越来越近，越来越近，嘴角扯起笑容。这一刻，来自死亡的恐惧被摒弃，心里蕴藏的黑暗和压抑，让他犹如疯子般张狂的大笑起来，

“哈哈哈哈，来吧，来吧，我已经准备好了，意外保险也都有了，父母亲人也有保障。我这一生即是充满遗憾，却唯独死亡不是遗憾。”

“漫天的神佛啊，未知的存在啊，予以我死亡，予以我解脱，再最后。”

“请，让我的人生绚烂起来吧！”

次日，一篇报道占据这个城市小小的角落：“昨晚23点59分，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于我市劈落，造成房屋大面积破坏，以及大量人员受伤，其中一名男子不幸触电身亡，根据其遗物，初步检测该男子具有轻度抑郁状况，由于其生前购买巨额保险，因而家属获得赔偿。而造成落雷的原因，仍需进一步的调查，请广大市民注意雷雨天气用电安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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既是惶恐，既是犹豫，李陌只觉得万千种复杂的情绪，萦绕在心头，整个头脑都好似爆炸开来。他伸出手来，颤抖着触摸眼前的这个世界，一切不再是脑海中的模样，陌生的房间，迥异的环境。往日里，热闹而羡慕的人们，他的父母，他的朋友，他的一切，通通在这一霎那烟飘云散。不，他们还存在着，真正消失的也唯独他一人罢了，李陌他已经，是个远在异乡的旅人了。

李陌静静的站在碎裂的镜子前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普通的少年，太过平凡，太过卑微，这个人的面貌和他的从前也有几分相似，真是一样的狼狈啊。此刻，他的心头却突然蔓延出几分喜悦，他现在算是从新活过一次了啊，虽然不知为何，他来到另一个世界，并且如此自然的接受了这个少年的一切，没有什么执念，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，没有一点的不适和迥异。就仿佛，前世的自己是一个梦，而现在梦了(liao)了；又或者他即是此刻的少年，也是前世李陌。

上一世的他生活在那个平安，稳定，冷酷的世界，少年时贪玩和无知，青年时的软弱和无能，构成了他前半生的蹉跎和痛苦，他的家人对他也从希翼到失落，从踌躇满志到心灰意冷，而他到头来只拥有无能的怒火罢了。他知道，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人如他这般不能自己，只能勉强图个温饱，也在别人看似寻常，却是眼底里蕴藏着讥笑和不屑的目光中生活着。

他知道，这世上同样有无数人艰难的活着，生命也好，温饱也好，爱情也好，总是求而不得，总是在挣扎和蹒跚中前行。

可是，李陌终究不甘心啊，他生命里最美好的年华，渐渐消逝，他的人生，他的旅途，他的追求，他的向往，却是水一样的清淡，纸一样的苍白，酒一般的苦涩，却唯独没有那回味的香甜。而他也寻不到甜蜜的回忆，给予他支撑下来的力量了。

“真是狼狈啊！”他不止一次的这样说着自己，面貌平凡，家世普通，没有才艺，没有突出能力，真是卑微到骨子里的败犬啊。无能，软弱，老实，固执，安于现状，没有勇气改变现状，总是以父母亲人为幌子，为自己不敢于拼命而遮掩，这样的人，死了的话，也好。

他很庆幸，趁着自己尚有几分血气，打算去闯荡一番，搏出个未来。因而早早的为自己买了巨额的意外保险，受益人上写着父母的名字，这样一来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。至于父母，他们会为自己伤心，但生活也会好上几分了。那就，让那个蠢弱的自己死了吧。

同时，随着脑海中记忆不断融合，接纳，来自少年的一切逐渐被李陌所拥有，包括眼前的这个世界。

渐渐的，李陌的目光由希翼到呆滞，变得冰冷起来。他感觉，眼前突然变得黑暗起来，看不到一丝丝的光明，那种由失落到鼓起信心来，面对新的开始。又突然陷入了深深的绝望里。犹如一把利箭，深深刺透心脏他仿佛从深渊里爬起，却又陷入了另一个深渊。

他恍若野兽般，声嘶力竭的哀嚎着“苍天哪，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！”

李陌无力的瘫倒在地上，双手捂着脸，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，幽幽的回荡着。

“不，不，我不甘心，这一次，我绝不会这样草草收场，

不要了，通通不要了，命也可以舍去，我一定不会在任由别人掌握我的命运，不再是个垃圾一般，不再是社畜，这一世，不活的精彩，我誓不罢休！”

“中庭”，是这个小国的名称，全名又作“时华得落中庭，”它曾是一个庞大帝国的一角，因为反抗，因为放逐，这里变成由一群破落贵族组成的小国家，偏远，落后，严苛，艰难。由于对于交通管制，还有信息的严格封锁，这里的人们，既深陷其中却无法自拔。无论是生活水平还是文明程度，明显于落后其他国家。

李陌捧着一本破烂不堪的“远报”细细的阅读，尽管这上面的内容他已经翻看了无数遍。如果不是“远安集团”属于中庭贵族们所巴结的对象，像这样的一份介绍时政的报刊，刚刚出现便是会遭到严厉的打击和封锁，更别说出现在他这样一个小人物手里了。事实上，收藏这样的报刊，现如今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。

而他，“万圣，”一个拾荒的少年，被丢弃在垃圾堆的婴孩，一个年迈的老人靠着微薄的力量勉强抚养他长大。终于在他十四岁那年，饱受病痛的折磨，静悄悄的死在了废弃的小屋里。而他，在随后的某一个清晨，做了个长远的梦，由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，变成了那个颓丧的李陌。

他的名字叫“万圣”，是刚刚故去的爷爷给他起的，事实上，这也是他唯一携带的东西，一块铜色的铭牌，上面刻着的字，也许是他身世的唯一信息。

李陌深深的吸口气，将脑海中的繁杂一扫而净，从今天我就叫：万圣——李陌，以后对外还是叫李陌吧，万圣这种霸道的词，可不是我目前可以承受的。而且，连一个真正传承的姓氏都没有，在这个国家，可是连生活也不配拥有啊。

是的，像他这种随便取个名字，没有登记备案在侧，属于流民，即无人权，也无地位可言。属于那种死在街上，都无人问津的，更别提所谓的未来，发展了。此刻的自己，默默的思量了一下，一个破败的小屋，几个破烂木头桌椅，碎片镜子，以及积攒的几个零碎钱币，这便是仅有的财产。

没有可靠的人际关系，没有值得信赖的伙伴，没有可以谋生的技能，没有向上攀登的阶梯，幸运的是认识一些字。相比于上一世，委实有些地狱开头，不过，现如今的他还年轻，并且了无牵挂，孤身一人。

明明是一无所有，为何他心头却是热血沸腾呢？